去年盛夏的一天,有茶友淘得一款陈年普洱,相约一起品尝。有好茶喝,能喝好茶,是爱茶之人的最大心愿,我又岂肯错过此等机会?于是,顾不上滂沱的大雨,穿过大半个城区,来到朋友处,为的只是饮上一口淳香四溢的陈年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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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取出淘来的珍品,用茶刀仔细刨下黄瓜片大小、貌似残叶桔梗的茶叶。置于紫砂壶中,以沸水冲之,将头遍茶水倒掉,再以沸水淋壶冲泡。
少倾。便隐约有沉香之味飘入鼻中。此刻,朋友神情专注,双手握壶,手臂如茶馆内小厮样上下翻飞两下。即有酱红色茶汤扑入眼前酒盅般大小的茶盏中。
屋外雨敲窗棂,屋内茶雾氤氲。边喝边聊,小到不够一口的茶杯,不知不觉已被我连饮了数十杯。闲聊中,不知什么时候,心里一愣,脱口就是一句:“这茶真是好喝。”语音未落。一股幽幽的茶香就从心里冒出。
朋友露出得意之容:“当然。它是一饼存放了近50年的老茶。”说话间,又是一道茶泡好了,谢过朋友,我指做兰花状小心捏起茶杯,轻呷半口,令茶汤慢慢从舌面、齿间渗入喉咙。心中仿佛有股瑞气在慢慢升腾。这感觉在思前想后中反复萦绕,不知不觉中就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温馨生了出来。我认定,普洱茶就如同成就它的乡土云南一样,冷艳中含着沉香,沉香中透着冰蓝。冰蓝中飘着暖雪。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雨后的清新随之飘进屋内。伙同着那些在别处总是绕梁三日熏透窗棂的茶香,一丝不漏地尽入心脾。为茶的一旦叫了普洱,便重现其出自乡村的那份深奥。对比茶中贡芽,称普洱为老迈都没资格;对比茶中龙井,称普洱太粗鲁都是夸耀;对比茶中白毫,普洱看上去比离离荒原还要沧桑;对比茶中玉绿。普洱分明是那岁月枯荣中的泥泞残雪。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种种宛如真理的大错铸成,都是没有经历那醍醐灌顶般深深一饮。乡村无意,普洱无心,怪不得它们将生性置在云遮雾掩之后,世代更替,江山位移,陈年普洱则成了在世上行走之人的灵魂见证:为人一生,终极价值不是拥有多少美玉,而是应该是否发现过像普洱茶一样的璞玉。
行舟于岁月长河,常常回忆起自已最初的青涩和无邪。但是人生能有重来的可能吗?失去的,得到的,一切都会过去,可真正感动自已的人和事又有几许呢?走过了辉煌,走过了平淡,又走过了哀伤,自己也就有了一种感悟,一种发自内心对生命的感悟。如同眼前的普洱茶。随着岁月的沉淀,少了一些浮躁。多了一些平和,少了一些轻率。多了一些内涵,少了一些青涩,多了一些成熟。
对于倾情于普洱茶的我来讲,一直认为陈年普洱其实就是生命的沉淀。作为一种向后看的茶。陈年普洱浸润着岁月的秘香,在它的浓酽和淳厚中,贮藏了生命的重量,在经历了岁月的尘埃和命运的沧桑后。变得老成持重。品饮它们,就像是在品读历史的尘封与遗失的往事。
因此,每每面对那些有着数十年生命的普洱茶,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我在想,那个为我在几十年前准备茶的人,我跟他是否有着一种命定的机缘?
是的,一切都是缘分,一饼普洱茶,藏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空间,会有不同的品性。几十年的时间里,始终保持着洁净,始终偏处一偶阴凉,始终能自由自在地呼吸,这样的普洱茶,才是至爱之物。世间造化,也莫过如此。
谁在静静地守着一砖一饼,从少年到白头;谁在风烛残年,只与它默默对视,像无语的交谈?一个在年轻时就懂得为自己的晚年准备茶品的人,他定是热爱着自己的生活,热爱着自已的人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虚度自己的光阴,不会透支自己的年华。他也一定不会因为劳碌,因为奔波,就丢失了风雅。他会留下一份斯文,寻一杯自己珍藏的普洱。
普洱茶是生命的沉淀,是时间的醍醐,是光阴对细节的耐心雕凿,更是一种在岁月流逝中的静默,在这种静默中,生活便上升为艺术。普洱茶还是一种顿悟,是一种用生命去完成的修行,是茶禅一味最好的注释。
品饮普洱茶,就是在品味漫漫人生。来来往往的功名利禄,沉沉浮浮的荣辱炎凉,原本都轻于鸿毛与浮云。将酸甜苦辣化作一杯余味无穷的普洱茶之后,静了心,清了志,明了理,在淡泊与宁静中,笑看云舒风卷,释放出淳厚的陈香。
越陈越香,是普洱茶最为独特的风格与特色。这“陈”,不是老;这“香”,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香,它不仅仅属于嗅觉,更多地属于心灵;这样的“香”。是高香,是有了境界的香,它是茶香、茶韵和茶气的结合体。不同的品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时间。造就了普洱茶的独特滋味与韵味。这世界上,找不到两片同一种陈香的普洱茶,就如同同一棵树上,长不出同样的两片叶子。
作为一个爱茶之人,面对生命的无常,是该多一份欣喜,还是添一份忧愁?抑或就静静地坐下,将所有的心得,随着一块陈年普洱茶,一同投入到那茶壶中。此时,茶的过程,便成了生命的过程,丝丝缕缕,缠缠绵绵,生命原本也是芳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