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的武夷茶况

  2024-06-17 15:02          0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武夷事,对我来说有点朦胧,而对于60后的武夷茶人更是陌生。那是一段曲折多变的茶路:它从旧的经营方式过渡到新经营方式。期间,享受过被宠爱的自豪,也蒙羞过被冷落的耻辱。

1951年1月,崇安县进行土改,茶乡也然。分得茶山的农民,深知武夷岩茶的珍贵,高兴不已。虽然制作上遇到缺厂房、少工具等困难,但再高的门槛也被他们跨过了。有条件的单家独做;无能力的则联络亲戚朋友合伙干,茶品归各自,成本按数摊,倒也相安无事,皆大欢喜。那时茶价不高,每斤2元左右,但物价非常低,茶农有利可图,而且茶品由国家收购,无需自找门路。茶家日子谈不上红红火火,也可说是衣食无忧。茶农开荒种茶的积极性很高,靠双手一锄一锄地挖,相当不易。

到1957年的“黄金时代”,全县茶园面积达14976亩,比土改前扩大了42%。驻在水帘洞的劳改小队,已代县政府管理九龙窠、鬼洞公产茶地。当时只要是无主山场,茶农均可去开荒,无人干涉。我们家也是如此,每年冬天开一点,过了元宵便开种。

那时栽种基本上是传统老法,茶籽直播。但茶农更喜欢栽压条水仙,成活率高,采摘期快。水仙茶苗大都是从建阳、建瓯整车调来。县里也重视茶苗问题,进行试验。1955年,黄柏、柘洋等少数地方也开始压条培育水仙,黄柏乡超天自然村先行一步,开始实验短穗育苗。县茶业局总结其优点:“材料省(指茶枝条)、生根快、根群发达”,受到县人委表扬。

茶农很重视茶地管理。“七(月)挖金”是他们坚守的信条,春夏还要锄草、冬天劈山。虽然对肥重视,但主要靠填客土,由于很费工,所以只有少数茶山为之。此外是种绿肥,如猪屎豆、爬地兰、满园花、苦萝豆等,讲究的还施以草木灰等,有的甚至还浇粪尿。那时化肥极少,要凭分配。茶农各显其能,新老办法并用。

尽管花费心机,但由于缺少化肥,老茶园茶丛稀疏,除水仙外大多是茶丛矮小。新种的茶大多又未进入开采期,产量特低。据1957年测算,亩产才14.6斤。尽管如此,县里还是每年开茶农代表会、总结会、表彰会,制订增产方案。1957年12月,崇安县向省农业厅、地委、专署报告了《关于第一个五年茶业生产情况暨第二个五年生产计划(草案)》。总结情况详实,制定计划稳妥,五年只要求总产量增长30%。措施切实可行:一是加强茶园管理,补丛培土;二是开垦荒山,扩大面积;三是选择良种等。

可惜好景不长。1958年,“卫星”越放越高。茶叶并坵移丛、猛施肥田粉。我家水帘洞那块水仙地,插上“千斤亩”的鲜红大牌。茶业“总结”上赫然写着:“为了卫星放得高,因此背铺盖,挑汽灯,到茶地扎营”“白天除草挖穴,晚上施肥浇水。”“武夷公社发射了亩产4053.75斤的高产卫星。”据此粗算,一平方米要产出6.5斤茶青,大约可堆5公分厚。茶树倍受折磨,采了春茶采夏茶,继之还要采秋茶,“创造”出空前绝后的“千斤亩”。

那一年的崇安县上下“轰轰烈烈”,秋茶也乘势而来,季节不等人,县里把“崇中和城区中小师生一千余人停课五天”赶去采茶。崇安茶场茶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密麻麻,还有高音喇叭助阵。采后进行称重张榜,第一天我得了全校第一名,同班的曹贵娥名列第二,因为我们都是茶家子弟。

那场景与其说是采茶,还不如说是赶鸭子,不知落下多少没采下。老人看了真摇头,一脸无可奈何。可有的人真敢说大话:短穗育苗,“亩插六十万根”,比常规多了几倍。至于怎么插下去?后来出土了多少苗?未见记载。

茶叶生产的冒进,引起有识之士的反思。1959年“总结”大胆地写了一笔:“去年大炼钢铁后,夏秋茶半采半丢。”1962年“总结”就尖锐了:“前几年不合理的采粗老茶,严重破坏了茶树生机,至今尚未完全恢复。”这些原因只是其一,关键在于生产组织形式,“一大二公”明显抑制劳动生产积极性。更大的问题是产茶区靠政府拨“定销粮”,标准低,不够吃。农民宁种稻,不种茶,普遍反映“超粮可多吃粮,超茶吃不饱”。

人民公社化后,江西上饶也搞大集体,劳力不得外出。采制茶叶是个季节性极强的农活,没请外来工帮助,是绝对完不成的。只得求人:“人委赖(求兴)县长,在春茶前亲赴江西协商劳力协作,帮助桐木、武夷、黄柏等地解决茶工1000多人,给茶农鼓舞极大,有力地支持了今年茶叶生产。”1959年的“总结”如是写了一笔。

艰难的局面维持几年,就更乱套了,茶叶无人问津,连个“总结”都没留下。如烟往事,搜索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