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茶膏的另类传奇

  2024-06-17 15:02          0

  考古茶膏贡皇帝,拥军抗敌儿时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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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作此补茶都誉,八秩甘操炉灶旁。
  
  这是一位八旬老者的自勉诗,最初看到这首诗是在一年前,我去一个朋友的茶店喝茶。见一红木托盘中存放着几张名片,我一眼就看到了这首诗。诗印在一张两指宽的名片上,小小的名片还印有一位老者的照片,照片上的老者白发如雪,长须垂胸,颇有些古风。
  我承认,我正是被照片所吸引,之后才伸手从托盘中拿过名片来仔细赏读那诗的。从古体诗写作的角度来看,此诗说不上工整,特别是诗词的起句和第二句,看起来有点让人费解。朋友为我大致作了介绍,我依稀知道了一点个中缘由,原来老者是一位擅长做普洱茶膏的民间茶人。
  不久前,我想写一篇生活在普洱市井中的民间茶人故事,我突然想到了那张二指宽的名片。循着名片上的地址:宁洱东街三幢一单二楼东,我轻轻地敲了敲门,不曾想到,就在这一天,我叩开了一位85岁老人与普洱茶膏的另类传奇。
  
  一个沉睡了60多年的
  普洱茶膏记忆
  
  这位老人的名字叫汤谟,退休之前是宁洱县兽医站的一名畜牧兽医。那么,一位兽医怎么会和茶膏扯上了关系呢?这还得从2005年的一个夏天说起。
  那一天傍晚,80岁的汤谟老人前往一位老友家串门聊天,无儿无女的他每到日近黄昏之时总会感到无限的寂寞。于是,与老友品茶喝酒聊天成为了他打发时光的方式。
  来到老友的府上,一番寒暄之后,老友为他泡茶倒水,还随手递给他一本厚厚的杂志。汤谟老人接过杂志,不经意地看了看封面:《农业考古》2005年第2期。他心下有些奇怪,自己又不懂考古,老友为何要他看这本书?正要开口问,只听老友说:“你看看334页的那篇文章,我们的普洱茶现在火得不得了。”
  按照老友的提示,汤老很快翻倒了334页,只见上面刊登着一篇题为《普洱魅力》的文章。作为普洱茶故乡人,一见到这个标题当然会激动,快速浏览中,突然,文章里的一段话将他深深地吸引了: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久负盛名的茶人林荣坤先生给我们冲泡的普洱茶膏,这种茶膏市面上几乎没有流通。它曾以3克茶膏拍出了1.2万元人民币的天价。
  据林荣坤先生介绍,此茶膏乃清朝年间制造,制造这种茶膏要用一百斤茶加入三百斤水,慢慢熬制,最后也只能熬出二十斤左右的茶膏,而且冲泡茶膏的方法与冲泡其他普洱茶不同,他利用两个茶碗,一只碗中放3克左右的茶膏,然后直接注入开水,茶膏在水温作用下开始溶解,稍过片刻再把放茶膏的茶碗叠入另一个茶碗。再在另一个茶碗中注入100度的开水,再次利用高温促使茶膏溶于无形。在茶膏的溶解过程中,可明显观察到,茶汤由浅入深再到黑,有色无茶。汤面上漂浮着一层形状变化莫测的金光纹线,确属奇景。
  我问林先生为什么会出现金光线纹呢?他说这种普洱茶膏中加入了野生的珍珠粉沫在内。林先生还称赞普洱茶膏为:“会动的茶,可以喝的古董”。
  细细地研读着这段文字,汤老心中涌起了阵阵热流。普洱茶膏,这个在自己的生活和记忆里已经久违了的名词,此刻竟然会在心中如此辗转反侧。3 克茶膏竟然可以卖到1.2万元,这是自己儿时熟悉的那个东西吗?抑或是自己看花了眼?
  老友见他如此痴迷,就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拿去慢慢研究吧!”汤老将那本杂志带回家。明亮的灯光下,他将那段文字看了又看,这段几乎没有一个华丽词藻的简朴的文字他不知看了多少遍,每一个字都犹如一颗石子,在他记忆的古井里激起层层涟漪。
  汤老想到了自己在父亲身边的点点滴滴,想到了父亲教自己熬制茶膏的每一个细节,渐渐地,父亲为了让他迅速掌握熬制茶膏的程序和诀窍而专门为他总结的十六字要诀清晰地浮现在记忆中:
  
  水作载体 浸溃加温
  汲出茶精 过滤脱水
  
  这十六字要诀,是父亲手把手地教会他融会贯通的,想到父亲,汤谟不禁老泪纵横了。
  
  一段尘封了六十多年的
  感人故事
  
  汤谟的父亲叫汤国祥,生于光绪三十三年,毕业于云南省第四师范,曾是县中学的一名教师。汤国祥与思普区共产党的先驱者杨正元是同学,两人过往甚密。1930年底,杨正元被捕。之前,他曾将部分地下党的档案资料托付给汤国祥代为保管,并嘱咐他想办法和共产党地下组织取得联系,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将材料烧毁。
  随着“白色恐怖”的加深,国民党开始清党,清除跨党分子以及与共产党有过交往的人。汤国祥担心杨正元托付的档案放在家里不安全,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材料藏起来。
  这天夜里,汤国祥来到校园中的一棵老树下,因为白天他看见老树杆上有一个很深的洞,他决定将材料藏进树洞中。当汤国祥将手伸进洞中探查时,被躲在洞内的野猫狠狠地咬住了手腕,汤国祥不禁惊叫起来。闻声而来的一群学生打死了野猫的同时,也盯上了他手中的包裹,其中有几个学生是国民党的激进分子,他们要求查看汤国祥手中的包裹,汤国祥坚决拒绝了。第二天他烧毁了档案,向校方请了假前去报考思茅海关。
  汤国祥考上了思茅海关后被派到江城任海关分所所长,就这样,13岁的汤谟随父亲离开宁洱去到了江城。
  那是1940年的事了,那时,正值抗日战争进入了持久阶段。在江城,汤国祥认识了省立江城小学的校长谢庸,这位有着强烈爱国热情的昆明人与汤国祥很是投缘,不久他们就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天,谢庸与汤国祥讲起抗战局势,他无限感慨地说,江城边地多勇士啊!你看那些扛枪打猎的年轻人是何等的骁勇,如果能激发他们的爱国激情,上前线打鬼子,那我们也算是为抗日作了一件大好事了。汤国祥非常认同谢庸的想法,于是,两人商定组织一台节目,到县城附近演出,鼓动人们的爱国热情。
  这天晚上,汤国祥连夜创作了一个独幕剧,剧名为《国破家何在?》,讲述一位老人带着他的小孙子四处流亡的故事。汤国祥自己扮演那位老人,小孙子就由儿子汤谟扮演。
  在谢庸的精心组织下,一台以激发边地青年爱国热情为主题的文艺演出首先在县城拉开了序幕。
  由于海关缉私的关系,汤国祥在江城与那些粗犷豪放的猎户过往甚密,为了对付那些武装贩运鸦片的马帮,汤国祥曾得到了猎户们的帮助。听说他和儿子要上台演戏,猎户们纷纷前来助兴观看。
  演出开始了,汤国祥一手击鼓,一手打竹板,声情并茂地控诉了日军惨无人道的罪恶,而汤谟唱的是父亲教的《松花江上》,当凄凉无助的歌声响彻夜空时,全场一片唏嘘。
  第二天,就有三十多个青年报名参军了。面对即将上前线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汤国祥很想送点礼物给他们以聊表寸心。可是送什么好呢?思索良久,汤国祥决定亲自熬制普洱茶膏馈赠壮士。
  其实在从前的岁月里,普洱茶膏除了上贡以外,在宁洱民间也是广为食用的,因为茶膏更易于存放,而且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民间很多人家都会自己熬制茶膏。汤国祥儿时就从母亲那里学得了熬制茶膏的方法。说干就干,汤国祥带着儿子汤谟,从农户家收购了很多茶叶,他们与一家茶叶作坊说好,借用人家蒸茶制茶饼的锅灶。
  汤国祥很清楚,茶作坊蒸茶时只是用蒸汽,而他则用锅中的水。作坊里的开工时间是早上四小时,下午四小时。汤国祥就带着儿子利用其他的空闲时间加紧熬制茶膏,每次最多只能熬出两公斤,更多的时候,汤国祥还要工作,他就让儿子一个人承担起了熬制茶膏的工作,为了让儿子尽快地掌握技术,他为儿子总结了熬制茶膏的十六字要诀。很快,14岁的汤谟就熟练地掌握了制作普洱茶膏的技术。
  水作载体―浸溃加温―汲出茶精―过滤脱水。
  莫汤牢记父亲的叮嘱,每个环节都不敢马虎,熬好之后,再将凝固的茶膏切成每块一市斤大小的方砖形状交给了父亲。

  就在这三十多个人要离开江城上前线那一天,汤国祥带着汤谟,抬着三十多块普洱茶膏前去送行。
  直到今天,已经85岁高龄的汤谟说起那天的情形之时,依然是热泪盈眶,他永远也忘不了,父亲握住每一个战士的手,将每一块普洱茶膏放在他们的手中时说的那番话:“这是我们家乡的好东西,一定要随时带在身上,送给你们有三个用处,行军口渴时含上一点,解渴,让你健步如飞;站岗放哨时,含上一点解乏,让你一岗通宵;不幸挂花了,用唾液化开一点,涂抹伤口,消炎,使你尽快康复。”
  汤国祥带着儿子送别那些壮士之后,就再也没有熬过茶膏了,汤谟自己后来也没有再涉足此行。
  
  一位耄耋老人的
  质朴心愿
  
  就在那个寻常的傍晚,一本杂志,一篇文章,一段文字,机缘巧合地开启了汤谟记忆的大门,也让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终于能够在自己的耄耋之年,与承载着那段特殊历史的普洱茶膏再续命定的情缘。
  汤谟决定按照铭刻在心的十六字要诀熬制普洱茶膏!
  消息不胫而走,有人笑说:普洱茶膏的制作早已失传了,汤谟已然是痴人说梦!有人说:如果茶膏是这么容易就熬出来的,那三克一万多的天价,岂不是人人都发了!
  转眼就到了2006年的春天。那是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宁洱县老干局召开了一次“老有所为成果展示会”,就在那次展示会上,汤谟精心熬制的普洱茶膏作为老有所为的成果和大家见面了。茶膏成圆饼状,一亮相就引起了轰动,大家围着那块传说中神秘至极的普洱茶膏一睹为快,此茶膏黑如新漆,细如凝脂,泛着耀眼的光泽,在这之前,还没有哪个企业或是哪个人已做成普洱茶膏的相关报道,汤老熬制的茶膏无疑是这些人所见到的第一块真真实实来自民间制作的普洱茶膏。
  汤谟火了!他所熬制的第一块普洱茶膏送进了档案馆;记者们来了,作为古老的民间工艺展示,他和他的普洱茶膏制作上了中央电视台;每天都有人到他家参观访问,拜师学艺;有人还将他称为宁洱茶膏第一人。
  火了的汤谟老人却也不保守,迄今为止已有近三十人从他这里学会了熬制茶膏。汤老说:其实普洱茶膏的制作哪有那么玄乎?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学会的。每每遇到有人问起其中的奥秘,他总会将父亲传授的十六字要诀告诉人家,说好东西应该人人分享。
  汤谟老人在向我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正值他大病初愈刚刚出院。不久前,他因突发脑梗阻昏倒在熬制普洱茶膏的炉灶前。如今的他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但好在思维清晰,表达清楚,但却失却了我在他那印着自勉诗的名片上初见的古风。可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此刻的他在我的眼里更为真实和亲近,就像他送给我的那一块泛着陈香的茶膏。那时我突然想起了他的那首诗,那之前让我不太理解的句子此刻却清晰地幻化成了一个老人所走过的漫漫长路,我想,那诗就是汤老一生的写照啊!